放弃武士身份毅然从商靠着明治维新崛起的三井家族堪称富可敌国
1867年,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外部遭受着洋人的炮火,内部民不聊生,倒幕运动暗流汹涌。4月27日,9名武士来到京都,拜访已经为幕府将军德川家服务了两百多年的御用商人——三井家族,而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为倒幕战争筹集军饷。
对于当时三井家的总领家三井高福来说,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起义失败,东窗事发,多年来受到德川家照顾的三井一族必遭灭顶之灾,但如果倒幕成功,三井家势必又能依靠着新政权耀武扬威。最终,老谋深算的三井高福表示愿意暗中资助倒幕联盟。一方面享受着德川家提供的特权,一方面又想要推翻德川家的统治,这是怎么回事呢?
关于三井家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日本平安时代(794-1192),当时掌握着国家政权的藤原道长权倾天下,后人藤原右马之助信离开京都,来到近江国三井寺附近的三井村定居并改名为三井信正,自此,三井家族登上历史舞台。
在日本历史上,三井寺这一个地区见证了平安到镰仓的时代更替。1180,治承4年,三井寺的僧兵在帮助起义流放犯人源赖朝对抗平氏的战斗中全军覆没,三井寺付之一炬。12年后,建久3年,源赖朝在最终战中击败平氏,建立第一个武士政权,开启镰仓时代。而源赖朝所开创的幕府,也成为日本武家政治的开端。
和后来的财团不同,三井家曾经是武士阶级。在幕府时代,武士是贵族,商人是社会底层。而三井家族的后人三井高俊认为,德川家族的崛起会带来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社会环境,经商更有前途。而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武士容易掉脑袋。于是,17世纪中叶,三井家弃武从商,经营起酒馆、当铺。
1673年,被称为三井财团始祖的三井高利开设名为三井越后屋的吴服店(今三越百货)和银两兑换所。苦心经营14年后,三井家成为幕府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御用商人,从此开始发迹。
凭借着政府赋予的一笔笔无息贷款,三井家空手套白狼般逐步扩大家业。然而到了19世纪初,随着幕府政权实施闭关锁国的政策以及庄家的连年绝收,依靠农业经济维持统治的幕府面临财政亏空,没办法,他们只好向三井这样的大户人家要钱,而且是越要越多。
最狠的一次,幕府直接下令,让三井家把全部的家底都交出来,因为这些年里没少偷偷拿政府的钱去放贷,所以三井家也没理由拒绝。眼看灭顶之灾是躲不掉了,一位外姓人的出现化解了这场危机,他就是美野川利八。
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幕府提出的100万两御用金被减免到18万,而且还允许分期支付,就这样,三井家第一次迎来外姓人掌权。也就是自这件事过后,让三井家开始对幕府心怀芥蒂,然后在那个幕府统治岌岌可危的时代选择了以明治天皇为代表的维新派。和其他作壁上观的御用商人不同,三井家的资金可谓两线作战。明面上,幕府交代的事情全都完成,暗地里,三井家把钱都交给了倒幕军。要知道,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转的,为了能够更好的保证不露马脚,并且时刻根据时局形势作出决策,三井家开始铺设情报网。
1867年10月14日,第十五代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将权力还给天皇,倒幕运动以很多人没想到的形式结束。为绝后患,新政府决定斩草除根,号召人们为此出钱出力。在很多人眼里,当时的幕府只是暂时退守一方,而明治天皇才刚满15岁,兵又不多,哪天德川家杀回来也说不好,所以都在进一步观望。而依靠情报网掌握大量信息的三井则站了出来,他们深知幕府气数已尽,迅速在天皇面前表明了立场。
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其他豪商依旧畏畏缩缩的时候,三井家的挺身而出对新政府来说更显得弥足珍贵。1868年新年伊始,伏见、鸟语之战打响,幕府军大败,日本迎来历史新纪元的同时,三井家也在另一个政权上台后再次得到重用。
日本明治初期,财务危机是最要紧的麻烦。为了填满空空如也的国库,政府让三井家帮忙代发国债三井票(三井家能够获得20%的提成)。在成为日本第一家国立银行的大股东后,1876年,三井银行成为日本第一家私人银行。同年,曾帮助三井家渡过幕府时期最大危机,后来改名为三野村的美野川利八因胃癌逝世。
在他之后,另一位外姓人登上了三井家的历史舞台,他就是1876年成立的三井物产首任社长——益田孝。三井物产是一家贸易公司,最初的业务是代理贸易出口,赚取佣金,抽取分成。
在益田孝的率领下,相对独立而且不需要承担什么经营风险的三井物产开始疯狂敛财,他们瞄准的第一个商机,是帮助政府收缴农民的地租。当时,农民手握农产品,但是缺少变现渠道,因此,三井家买走这些农作物,农民拿钱给政府,然后三井家再把这些粮食卖出去赚取回扣。再加上日本内战爆发,短短一年时间,三井物产的净利润达到50万日元,在那个年代,看一场一流歌妓的表演只要一两块钱,放在今天,50万利润相当于5亿日元。
次年,益田孝来到了中国上海成立分公司,这是三井物产走向世界的第一步。自此,三井家族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广撒网,间接地为日本后来发动侵略战争提供了财力和情报支撑。
与此同时,三井家族面临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生意越做越大,但物流权却全在另一个大财阀的手里,它就是主导了日本海上物流的三菱。
因为垄断原因,当时三井家的货物运送,都不得不支付给三菱高额运费,三井家的生意越大,三菱家赚的钱也越多。为了不再让肥水流到外人的田里,益田孝尝试寻求折扣未果后,开始借助刚刚掌握实权的伊藤博文叫板三菱。
1882年,三井家斥资600万日元成立共同运输会社,买最先进的汽船,从航线到出港时间,全都安排的和三菱一模一样,而且在票价上秉承着不论何时一定比你便宜的原则。就这样,五块多的船票降到五毛,双方谁都不肯松口。最终,三菱创始人被活活气死,他的弟弟岩崎弥之助接班后,一度气得要退还政府的补助金,并打算炸掉这些船只,一了百了。
对于明治政府来说,搞垮三菱不是目的,三菱和三井的争锋相对,让日本海运实力飞速上升。于是,在政府的主持下,双方握手言和,三井也不再被物流问题所困扰。
在国家财政状况得到缓和后,吃了大炮教训的政府出面举办一大批近代工业,涉及铁路、矿山、造船、水泥等所有的领域。一段时间以后,官营与民营在效率上的差距显现出来。官营企业摊子铺的大,收效甚微。非公有制企业反而能更好地集中资金、人才和技术。在认清形势之后,明治政府开始以白菜价陆续处理那些投资周期长产出慢的官办产业,三井物产也在这个“贱卖国有资产”的过程中进一步壮大。而在抢夺政府手中的优质资产三池煤矿时,三井和三菱间的争夺战又爆发了。
和前面提到的那些企业不同,三池煤矿堪称当时明治政府手中的小金库,所以日本财政部长松方正义在卖掉三池煤矿这件事上是很不情愿的。尽管三菱已经率先出价300万日元,但松方正义还是表示,想要买走三池煤矿,最少400万,而且竞购人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密封式投标。要知道,300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长崎造船所卖给三菱的时候,后者才花了6万日元,而三池煤矿的外部估价也一直是100万日元左右。
对此,益田孝也同样志在必得,因为三井这些年来在各国的扩张,都是在为经营煤炭生意铺路,在那个年代,煤炭是一切工业的基础动力。于是,益田孝借来一百万首付款后,找来两位枪手与他一同竞标,这样的话,如果四个人里有两个人的出价高过三菱,就可以选最低的报价支付给政府,其余人撤标。尽管三菱也用了这一招,但是在三井家的强大情报网下,三井最终以455万2300日元拿下矿山,三菱以2300日元的差价与中标失之交臂。而这座三池煤矿,就是日后三井财团旗下,与三井银行、三井物产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的三井矿山。与此同时,三池煤矿的原工程师团琢磨也成为三井财团的一员,在他的带领下,三井成为名副其实的煤炭王国,为三井的各项事业提供源源不断地资金,令其他财阀终难望其项背。
1882年,日本财政部长松方正义成立了日本的中央银行。这让一直以来得到政府御用的三井银行失去优势,可用的公款变少,很多外债难收。1890年,日本爆发第一次经济危机,通货膨胀严重,金融部门遭重创,三井银行面临倒闭风险。
此时,一位大帅哥的的出现再次以外姓人的身份拯救了三井,他就是福泽谕吉的亲外甥中上川彦次郎,而福泽谕吉,就是那个印在一万元日钞上的人。日本脱亚入欧的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
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中上川彦次郎接到三井家在朝廷中的靠山井上馨的委任后,空降到三井银行进行整顿,尽管三井家对政府的这次干预并不买账,但是三井财团还是迎来了属于中上川的时代。
在入主三井后,中上川迅速掌握了银行的实权,并得到了三井家总领家三井高保的支持。他摘掉益田孝的职位,不择手段拿回债款,然后在一夜之间就清掉三井银行身上的封建残余,毫不犹豫的斩断与政府间的联系,并大力采用新人,改善薪酬制度,成为那个时代的最佳雇主。尽管这种被称为休克式疗法的改革让三井财团迈上了近代化道路,但是因为得罪了政府和当初看好他的井上馨,以及后期的自我膨胀,中上川也亲手为自己的悲剧收场埋下了伏笔。
在中上川的理念中,工业是近代化的根本。也就是在他的主导下,东芝的前身芝浦制造所一度成为三井财团全权控制的企业,到1939年时,三井财团所持有的东芝股份下降到14.8%。拿下芝浦制造所后,中上川还带领三井吃掉王子制纸,它是当今日本最大的造纸集团。凭借着工业上的攻城拔寨以及中日甲午战争的爆发,中上川时代的三井财团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物极必反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当你的推力越大,那么受到的阻力也会越大。虽然中上川上任后,益田孝在职场上退居幕后,过上了看书写字画画的悠哉生活,但是私下里,他却和政要们相谈甚欢,夜夜笙歌。在隐忍了两年后,益田孝杀了回来。福泽谕吉曾经警告过中上川,要处理好与益田孝的关系,可惜后者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给益田孝降了职。
结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直以来,益田孝都坚定的认为,工业化道路是国家走的,而三井家就该坚持商业化,果不其然,中上川的工业版图在战争过后成为财团的沉重包袱,很多工厂入不敷出。在慢慢的变大的压力面前,三井仅成立四年的工业部就地解散,中上川也遭到孤立。1900年,批评中上川的言论在报纸上大肆流传,很快,47岁的中上川因急性肾炎去世,益田孝重新手握大权。不过他所坚持的商业化道路,也成为三井日后在工业上被三菱远远甩在身后的原因。究竟是工业还是商业,也是三井发展史上一直存在的对立命题。
1902年,三井物产在上海开办了一家名为丰田纺织的工厂,要知道,丰田汽车的前身是丰田自动织机制作所,所以这家工厂,就是日本丰田汽车的源头。后来丰田能够摆脱困境,靠的就是三井银行的雪中送炭以及三井物产遍布全球的销售网络。整个二十世纪初,三井财团就这样搭上了侵略战争的便车,将大量的日货和工厂带到了中国。
1909年,三井财团旗下的企业陆续改组为株式会社,同年,三井合名会社成立,成为所有企业的母公司。而这一年,也被视作三井财团正式诞生的一年。就这样,三井财团旗下的公司如同人类繁衍般一代生一代,渗透进各行各业。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后,三井一度掌握了整个日本经济的十分之一,不过随着日本的战败,三井家也迎来了另一种形式的东京审判。
因为此前和政府的频繁接触,为日本军队提供大量情报和军费支持,美国人认为日本的财阀就是军国主义的根基,将包括三井、三菱、安田等在内的几大家族财阀解体,三井物产被分割成170家小公司,三井家的所有人都被解除职务,一些家族成员一度靠典当物件维持生活。曾经富可敌国不可一世的三井家,就这样随着战场上降下的日本国旗一起,成为历史的尘埃。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日本成为美国的补给基地,经济复苏,财阀纷纷抬头。直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由于政策上的缓和,加上日本政府强有力的商社培植措施,原三井物产旗下的子公司不断合并,于1959年再次成为日本顶级规模的综合商社。1961年,三井集团内部拥有绝对发言权的二木会成立,直到东芝、三越、王子制纸和丰田加入二木会,整个三井集团内部终于完成了集结。
此时,三井财团的核心公司开始走上正轨,四家金融机构恢复活力,三井物产公司恢复运营,形成新的三井财团体系。1993年世界500强排名,三井财团旗下的三井物产位列第一,并在此后的十年里都未曾跌落出前十。而后来它在世界500强排名中消失,选择成为大企业背后的影子,一直都是三井财团在近一百多年来的经营策略。
最后,我们再来梳理一下三井旗下的王牌企业。除了丰田、东芝、7-11、王子制纸株式会社、三井住友银行、富士胶片、三越百货、TBS东京电视台、札幌啤酒这些三井旗下的在编企业,还有索尼、东京电力、伊藤洋华堂等一众编外企业,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索尼与三井的关系。要知道,盛田昭夫和井深大在成立索尼的时候空有技术,穷的叮当响,而帮他们创业的,就是三井银行的行长万代顺四郎。所以后来索尼银行成立,当你使用索尼银行卡的时候,也可以在三井住友银行的ATM机办理存取款业务。